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鸡一只猫。
那只鸡叫芦花,那只猫叫小白鱼。那只鸡有一岁多了,那只猫也有一岁多了。
那户人家很穷,只有一间矮矮的房子和一个小小的园子。
那户人家人很少,只有父亲和儿子。
父亲总是咳嗽,不停的咳,咳的厉害的时候,血丝都会咳出来。
儿子还小,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每天天刚亮,这个儿子就起床了。
这个儿子一起床就跑到院子里拉开用竹片做成的鸡窝的门,手伸进去掏鸡蛋。
唉呀,芦花鸡呀,你怎么还不会生鸡蛋,你长大了呀。
这个儿子蹲在鸡窝前低声地对芦花说。
芦花鸡涨红的鸡冠垂软下来,她真是没脸见这个哥哥。要不是这个哥哥当年从被人扔到垃圾里的破壳鸡蛋中把她拣回来,她这条命早就被当成垃圾给碾碎了。
人家鸡鸡都会生蛋。我这么大了,怎么生不了蛋呢?
芦花鸡又羞愧又懊恼地蹲在鸡窝里的草垫上不敢看哥哥的眼睛——
这个儿子又跑到猫窝去看猫。
猫窝很简陋,几块碎砖头撑着油毡布,紧接着门边。猫猫小白鱼进进出出很是方便。
这个儿子知道,假如这个时候小白鱼不在窝里睡觉,肯定是到农贸市场去了。他手一摸,小白鱼果然不在。
这个儿子站了起来进房间烧水洗漱。
自从妈妈前年生病住医院后,再也没回来过。
爸爸对他说,妈妈去天堂了,妈妈再也不用被病痛折磨的掉眼泪了。
儿子很想念妈妈。妈妈走后不久,爸爸就生病了,为了少花钱,爸爸不肯去医院看病,一拖,拖到现在,咳的更厉害了,上班也上不了了。
儿子一边烧水一边打水给爸爸洗脸刷牙,一边等待小白鱼回家。想到小白鱼马上就要到家了,这个儿子心里一阵喜欢:
亏了小白鱼每天往家里送鱼,爸爸的营养菜有了。但是,万一小白鱼叼人家的鱼被人发现了……
唉呀,这不行,不行!
这个儿子想到小白鱼叼鱼有可能被人逮住痛打的情景时,一下子紧张起来,手里的牙刷一下子落在地上。
朝霞洒在院落里分成几缕的鲜亮,碎碎的鲜亮中一道白色的银光从院子里闪进家中。
小白鱼回来了!
这个儿子惊喜地一把抱起小白鱼,小白鱼却躲开了,他朝灶台跑去,头一低,一条银灿灿的大鱼在地板上跳动着。这个儿子又要去抱小白鱼,想对小白鱼说谢谢,想对小白鱼说对不起,想对小白鱼说我们人穷志不短,不能去偷人家的鱼……
小白鱼银光一闪又跑到外面去了。
这个儿子很纳闷,小白鱼今天怎么了?
可是,已经六点半了,在上学前一定要把饭做好给父亲吃,否则,上学要迟到了。
这个儿子慌忙洗鱼做饭。然后匆匆上学去了。
傍晚,放学回家的这个儿子,一进家门,爸爸对他说:
猫猫又捉来一条大鱼,还是活的唉!咳,咳咳……
儿子楞住了,他又怕又急:
小白鱼呀小白鱼,哥哥亏待你呵,你每天早上叼一条鱼回来我已经怕了。附近没有河你怎么会去叼鱼呢?很明显你是偷人家农贸市场鱼老板的鱼啊。以前你叼一点小鱼小虾也就算了,鱼老板在鱼市旺时会扔掉小鱼小虾的,人家不要的东西你拿回来倒没事的。今天,你“叼”回来是又大又活的,而且是二条呃!
这个儿子再也不敢想下去了,他对爸爸说了声马上回来做饭,人,冲出家门直奔农贸市场去了。
农贸市场很大,鱼摊也有十几个。
这个儿子在摊头旁找来找去,不见小白鱼的影子。
他问鱼老板们,看没看见一只白色的长尾巴的猫咪。
鱼老板们说,猫猫一清早便在鱼摊旁帮他们抓老鼠。这个猫咪真是个好猫,一下子逮住两只大老鼠,鱼老板们一高兴就给它一条大鱼,鼓励它常来帮他们抓老鼠。
这个儿子听了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但是,下午的这条大鱼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个儿子刚落下石头的心一下子又被石头压了下去。何况,小白鱼不在家里,又不在鱼摊边上,它会去哪儿呢?
这个儿子又继续寻找。
市场上的摊头都找遍了,没有小白鱼的身影。
天,渐渐黑了,人家家里的灯光有的已经点亮了。农贸市场边上的几家小饭馆灯火更是明亮,明不时的传出菜肴的香味。这个香味让这个儿子不由自主地朝饭馆里多看了二眼,这一看不打紧,打紧的是看见了小白鱼!小白鱼在饭馆里面一闪一闪的。
这个儿子揉了揉眼睛,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小白鱼怎么可能在饭馆里?
这个儿子又盯着饭馆看,真是小白鱼,它一跳一跳地奔来奔去的。
这个儿子忙走过去唤小白鱼,只见小白鱼楞了一楞,转眼间,不见了。
这个儿子有些生气了,他快步奔进饭馆想抓住小白鱼,刚一进门叫唤时,被二个服务员拉住了:
啊,猫咪是你家的吧,噢,你不能带它走!
为什么,它是我家的咪咪,它叫小白鱼。
噢,我们知道,它是你家的。它是只好猫咪,今天下午它来鱼摊头找小鱼小虾时我们叫它来店里抓老鼠,它很听话的,一来就抓到好几只老鼠。我们老板可高兴了,吩咐我们好好的奖励它。这不,老板娘亲自从鱼缸里捉出一条大鱼给它,没想到它把鱼叼了跑了后,一会会又上我们店来捉老鼠了……
这个儿子听到服务员这般的说,脸一下子通红通红。
小白鱼啊,哥哥冤枉你了。你小小的人儿怎么这样懂事呢?爸爸病倒了,家里没钱,爸爸的营养菜全靠你每天往家里送的鱼虾了。
小白鱼呀,你小小的人儿怎么这样懂事呢?人家猫咪吃了睡睡了吃的,你忙来奔去不吃不喝的,你小小的身体要累垮的呀。
小白鱼呀,呜呜……
这个儿子哭了起来,服务员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
小朋友,不要哭,你们家的事我们都知道,我们老板还关照我们过年时,让我们送肉送菜给你们家呢!
小朋友,不要哭,你是个好孩子,你小小年纪把父亲照顾的这么好,街坊邻居们都夸你呢!
小朋友,不要哭,你看,你懂事,你们家的猫咪也这么懂事,多好呀!直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们都羡慕你们家呢!
……
哥哥,哥哥!
不知什么时候,小白鱼拉着这个儿子的裤脚边轻声地唤他:
哥哥,别哭,我们回家吧,爸爸正等着我们呢。
哥哥,哥哥!笑一笑,瞧,阿姨们又给我们一条大鱼!
芦花鸡闻到了鱼香味,惭愧的头也直不起来。
一年前,大哥哥捧着她回家后,把它放在软软的抹布上,轻轻地揭开粘着湿漉漉毛发的破碎蛋壳时,虽然很痛,但是芦花鸡知道自己得救了。
而她的兄弟姐妹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个农夫为省钱,把几百个鸡蛋放在一个很小的箩筐里孵化。结果,当鸡仔从蛋壳里爬出来时,由于箩筐太小,鸡仔们为取得出生存权而互相挤压,使得处于最下层的芦花鸡和其它鸡仔们硬憋在蛋壳里面奄奄一息。
那个农夫哀声叹气之后把芦花鸡和那些还憋在蛋壳里的鸡仔一起拿到农贸市场当作喜蛋来降价出售。
据说,吃喜蛋能治头痛头晕的毛病。
……
呵哟!
想到这儿,芦花鸡一身冷汗:
还好,大哥哥救了我,他把我从碎壳中救出来后又怕我体弱受凉,用他那暖和的手把我捧着,睡觉的时候又把我捧在他胸口让我暖和着,上学前给爸爸做好饭菜后又怕我饿着冷着,在小纸盒里放上棉絮让我躺在里面,用小瓶盖装着水和饭粒……
大哥哥给了我一条生命,让我看到了美丽的人间,美丽的蓝天白云,美丽的小雨滴和小花小草,还让我有了知心知情的小伙伴——小白鱼。
我多幸运啊!
可是,爸爸生病了,家里没钱了,哥哥那么小还要做那么多事。爸爸和哥哥脸色都很差,他们缺少营养啊。靠小白鱼拿回家的那些鱼虾是不够的,假如我能生蛋,每天生一个鸡蛋,该多好啊!
今天生一个给爸爸,明天生一个给哥哥,后天生一个给爸爸,再后天生一个给哥哥……。
啊呀!芦花鸡兴奋起来了,脸涨得红红的,连头上那顶鸡冠也红彤彤一片了。
我的肚肚怎么这么不争气呢?我恨死自已了!
芦花鸡用嘴喙狠狠地啄着自己肚子上那片金金亮的羽毛,心里狠狠地说:
芦花呵,芦花,你如果有良心就早点下蛋吧。
芦花呵,芦花,你还懂得做鸡道理的话,你要好好研究研究怎样才能早点快点下蛋。
芦花呵,芦花,你不能做口头派呵,你要重在行动呀!
正当芦花鸡嘟嘟叨叨围着自己肚子团团转的时候,哥哥给她送饭来了。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今天的饭煮得很软,青菜也炒得碧绿碧绿的,还有点鱼汤。
怪不得大米饭做的那么软,原来是鲜美的鱼汤拌在里面。
芦花鸡刚要低头吃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今天小白鱼拿回家三条鱼,二条让哥哥用盐渍了,留着以后吃,今天就只吃一条鱼了。爸爸吃了,哥哥和小白鱼还没吃呢,我先吃、那多自私啊。哥哥正在长身体,喝鱼汤是最补的。小白鱼忙了一天了,他最最爱吃鱼了,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呢,无功无能的我凭什么抢先吃啊,不,我不能吃!
想着,芦花鸡把头一扭,转身离开饭碗。
哥哥急了:
嘿,小芦花,咋不吃饭呢?快点吃吧,哥等会儿洗碗后要做功课呢。
嘿,芦花啊,来呀,来,咱家今天改善伙食,小白鱼拿回家大鱼来了,咱们有福同享呃?
芦花鸡听了更难受了。她踩着细细的步子围着哥哥转着,转到哥哥面前,站定了,仰起那张严肃的小脸说:
咯咯哥,咯咯我,不能吃,咯咯鱼你吃,爸爸吃,小白白吃,就是咯咯我,不能吃。
又羞又愧的芦花鸡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哥哥说:
芦花呀,你还小呢,长大了,你会下很多很多的蛋,孵很多很多的小鸡,到时候,你就是鸡妈妈了。所以呀,你要多吃点,好有力气长大啊。
芦花鸡的眼圈红了,鸡鸡的泪腺不发达,但和人类的身体语言一样,鸡鸡喜怒哀乐的神情除翅膀和羽毛外,都在脸上了。
芦花鸡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嘬着每一粒米饭,小心翼翼地啜着每一口鱼汁,她知道这鲜美的饭菜是爸爸哥哥小白鱼从口中省下来给她吃的,她一定要珍惜,不让一粒米饭一滴汤汁落在地上。
爸爸和哥哥房间里的灯已熄灭了。
芦花鸡和小白鱼都在自己的窝里睡着了。
刚才春风习习的夜空,此时一大块一大块黑云把夜空给遮住了。
风,骤烈起来,支在猫窝上的油毡布一掀一掀地发出巨大地声响,鸡窝那扇用竹片做的推门“啪”“啪”“啪”地乱刮着并发出刺耳的声音。
芦花鸡和小白鱼同时惊醒了。
他俩惊慌地跑出窝外时,大颗大颗的雨珠噼里啪啦下来了,旋即,变成稀哩哗啦的大雨。
天更黑了,黑得像一只烧焦的铁锅底。墨黑墨黑中一道劈雳像一条巨大的银箭从天空直往地面刺来。芦花鸡和小白鱼尖叫起来,逃命似地钻进芦花鸡的小窝。
芦花鸡的窝是竹片做的。假如现在是南面来的风雨,竹片是根本挡不住的。好在今天的暴风雨是从北面来的,鸡窝就非常安全了。因为鸡窝背靠哥哥朝南方向的墙面,窝顶上除了哥哥房顶垂延出来的房檐,鸡窝是用砖泥砌的,窝顶覆盖着木板加油毡布,油毡布上面放着哥哥用来盛水的铅桶面盆和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北风怎么吹怎么猛也吹不掉这间小小的背靠南墙又面向南面的鸡窝。
逃生保命,是这个地球上所有动物的本能。就如很多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幼儿进行启蒙教育时,总是要问孩子一个问题:
假如家里失火了,你想把那样东西抢出来?
假如发洪水了,你想带走那样东西?
假如地震了,你把那样东西藏在胸口?
孩子们的回答总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但是,不!
母亲们会很严肃地训诫自己的孩子:
什么都不要拿,什么都不要带,什么都不要藏,把智慧带出去,把智慧藏好拿好——这个智慧就是脑袋,就是生命!
小白鱼在娘胎里就已经懂得这条真理。
小白鱼的娘就是靠智慧躲过好几个屠夫的追杀,才安全生下了小白鱼。
所以,在这个天爷爷发威风生气跺脚让大地一片沼泽的时候,小白鱼想也不用想,一个箭步跃入芦花鸡的窝。
就在小白鱼跃入芦花鸡窝的那一刹那,一道白光随着轰呜的闷雷直冲小白鱼那个简陋的小窝,“嘶啦啦嘣咣!”小白鱼的窝变成一股难闻的焦油味。连挨着小白鱼屋旁边西北角那棵小树也冒出了浓烟。小白鱼窝后哥哥爸爸房间的窗户掉下来了,窗户上面那矮矮的屋檐被刚才那道闪电削去了一块,灰尘烟雾一下子四处弥漫开来。
惊恐万分的小白鱼和芦花鸡嗦嗦颤抖着的身体一下子变成僵硬:
不好了,爸爸,哥哥在里面!
不好了,家里起火了!
小白鱼和芦花鸡惊恐的眼睛对视了二秒,仅仅对视了二秒。突然,小白鱼发出尖锐刺耳伤心绝望的呼嚎:
爸……呜,哥……呜!爸……呜哇呜!哥……呜哇呜……
凄厉和刺耳的尖叫穿透了密集齐射的雨箭声,盖过天爷爷震怒之下用拐杖撞击天庭的霹雳声。小白鱼发自胸腔,发自大脑,发自全身的呼救传进左邻右舍直至农贸市场,许许多多人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家奔来,从四面八方向小白鱼的方向奔来……
这一切的发生,仅仅几秒也许几十秒。
也就是这几秒几十秒中,小白鱼一边呐喊呼救,一边奋不顾身地弓起他那矫健的大尾巴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直冲进哥哥的房间。也就在小白鱼撕心裂肺的尖嚎奔跑中,一旁吓得嗦嗦抖的芦花鸡一下子挺起那鲜红的鸡冠,那平素里柔和的咯咯音变成一阵悲切的呼号声:
咯咯救爸!咯咯救哥!咯咯救救呜!咯咯快!咯咯呜快救咯咯哥!!
……
也就在小白鱼像闪电般冲进房间的同时,芦花鸡张开那宽大的湿漉漉的翅膀,像超人一样从地面“腾”的飞起直扑进哥哥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混浊,烟雨腾飞中芦花鸡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头顶上的房梁吐着火舌,狂风掀动着房间里的杂物,哔哔啪啪嘭嘭呯呯的撞击声和哥哥哭喊着爸爸的沙哑声,让芦花鸡惊慌失措的在原地打转。
突然,芦花鸡的头颈被什么东西咬住了。芦花鸡大叫了起来,定眼一看,是小白鱼。
芦花鸡,快跟我来,我们俩帮哥哥把爸爸拖出来,快!
小白鱼知道芦花鸡天生就是近视眼,所以,他拽着芦花鸡跑到爸爸躺的地方。
爸爸也许被倾倒的杂物击倒昏过去了。哥哥拼命拉住爸爸的手往外拖,可是,爸爸太沉了,七八岁的哥哥绝望的哭着拖着,拖着哭着。
芦花,你咬住爸爸右肩的衣服,我咬住爸爸左边肩膀的衣服,哥哥拉住爸爸的二只手,从头顶上……一、二、三!
躺在泥水里人事不醒的爸爸居然被拉动了。
一、二、三!
一、二、三!
……
一个小男孩、一只小白猫、一只小母鸡,这三个完全不同种类的生物,现在变成了一个姿势——脚朝爸爸的头前支着,屁股朝破门大开的方向蹶着,三个脑袋全贴着地面发力,发力,发力!
爸爸在地上移动着,一寸一寸的移动着。
火苗也在移动着,一回又一回地在头顶上向他们逼近。
门外边的污水也在移动着,一波又一波朝房间里泼来。污水的流入给三个救援者增加了阻力和更大的危险。
火舌喷毒的地方又掉下一大块屋顶的残片。还好,成为灰烬的油毡布分量很轻,可那根木梁也在燃烧。
风,更狂了,
雨,更大了,
风裹着雨撞击着这间摇摇散坠的破房子。
污水不断地升高,污水挟带着碎石烂砖在泥地上横冲直撞。
芦花鸡两只细细的腿站不住了,她的身体被水的浮力飘升起来,她的嘴还死死咬住爸爸右肩上的衣服。
小白鱼浑身雪白的长毛飘散在污水上像一株洁白的雪莲在黄土中绽放。小白鱼的嘴紧紧地咬住爸爸左肩上的衣裳。
小哥哥眼睛在滴血,鼻子也在滴血,鲜红的血珠在黄水中旋开旋涡,小哥哥狠命地拽着爸爸的手,往门外拖……
快到门口了!快到门口了!
三个小家伙听到人们为他们呼救的声音;
三个小家伙听到人们奔跑的嘈杂声,这呼救嘈杂的声音像一轮春天的太阳让他们暖和,让他们迸发出神勇的力气;
三个小家伙齐心协力拖住父亲往门坎上挪动时,再挪动时,“轰”的一声,房子塌了……
一团巨大的尘埃伴着浓烟从地面上升腾,已经冲到门口的人们不禁往后退去。
雨水仍在起劲的渲泻,火势成了零零散散的样子。人们眼前除了一堆枯砖烂木堆积在泥水之上,什么都不见了……
人群中有人哭了,鸣呜声就像这雨条一样一串一串串的感染着拉扯着其他人一起鸣呜。几个年轻人赤着脚从乱成一团的人群中向这堆废墟冲来,在他们冲到废墟时却同时站住了——
一个白白的轻灵的小仙子脱尘而起。
一个衣衫缕烂的小男孩子正费力地爬起。
一个面容憔悴的大人正使劲地想从泥水中坐起。
只有一小团金黄中夹缀着黑色的小东西伏在这个大人的肚子上,一动也不动,黑色与金色相镶的翅膀松松地搭拉在这个大人的肚子上。
人群涌过来了,四面八方的人们都涌过来了。
在人们涌过来的这几秒或者几十秒中,雨,竞停了。乌云,竞散开了。玫瑰般的早曦把那美丽的光亮投放在这一片被暴雨肆虐过的地方——荒凉,凄冷,却又生机昂然,生命在跳跃,生命在崛起……人们兴奋的欢叫了起来。没几秒钟的兴奋,人们一下子又惊呆了。
原来,在破房倒塌的一瞬间,猫咪小白鱼一下子扑倒在爸爸的脸上,小哥哥一下子扑倒在小白鱼和爸爸的身上,芦花鸡一下子扑倒在爸爸的肚子上……
他们三个这一扑,被破板残梁击倒的爸爸惊醒了。
也就在他们三个扑向爸爸保护爸爸的那一刹间,被风雨雷电撕烂的房子倒塌了。幸好大火烧化了屋顶上的油毡,细细的房梁已成焦炭,泥抹的砖墙和被大雨浇淋的家俱还未燃烧。所以,除了一些枯砖烂木的把哥哥背部划破了,爸爸的腿脚有些渗血,小白鱼则安然无恙。可是,芦花鸡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昏迷不醒……
众所周知,鸡的身架是硬朗而不能弯扭的,既使鸡睡觉,也只是把腿屈着,头颈弯在胳肢窝里,身体还是保持水平状态。老母鸡生蛋时,也是把屁股往下蹶,身体却无法扭动。
鸡的翅膀是用来飞翔和抗击威胁的,当鸡飞翔时,它的两只翅膀变成了飞行器。遇到敌情或者反抗时,鸡们会扑打着翅膀作出很响的拍击声以示威风。
鸡们为爱情而和情敌决斗时,两只翅膀上部紧缩着,下部却微微张开,翅形向下又向下外的地方张开,身体往上挺,几乎挺到和脖子一样直的水平线便于发力和表示英威之相。
鸡翅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养育和保护下一代,老母鸡孵小鸡时,除了用肚子上的温度来孵化,两支翅膀也微微笼散着乳蛋,给乳蛋们一个温暖的空间。当雏鸡学步时,母鸡用那伞状般的翅膀为鸡仔遮阳挡雨……
鸡鸡的翅膀综合了鸡鸡身体各方面的重要思维和行动!
当房子倒塌的那瞬间,芦花不顾个人安危,飞上爸爸肚子“啪”地张开翅膀护卫爸爸腹部时的姿态,让所有在场的人们感动的嘘嘘泣泣,泪花四溅。
人们想把芦花抱起来,却发现她很沉。她的头软软地伏在爸爸的肚子上,嘴却咬住爸爸的衣服。她的脚趾叉得很开,并且每一只脚扯都勾着爸爸的衣裤。她的身姿就像一个虔诚朝圣的信徒,把自己从头到脚地伏拜在她的恩父身上……
这是一副多么感人的场面啊!
哥哥哭了。
小白鱼哭了。
爸爸也哭了。
爸爸笨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芦花的头颈。
哥哥蹲在泥地里轻轻捌开芦花的嘴,芦花的脚,轻轻地合拢芦花那两支折断的翅膀,把她抱了起来。
小白鱼站在远处,一动也不动的站在远处看着她的小伙伴那瘫软的身躯。小白鱼的眼圈红了,红的很重,像染红的眼线那么清晰可见。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爸爸抬出去了,把哥哥抱出去了,芦花被哥哥的双手捧在了怀里……
消防车来了,救命车也来了。
在人们把爸爸哥哥还有芦花抱上救命车的时候,一声凄烈的呼叫从天响起:
芦花呜……芦花呜妹妹呜……
救命车旁的一棵大树上,小白鱼站在树杈上向抱着芦花的哥哥呼喊。小白鱼的上半部身体向救命车方向倾斜,两只手拼命地向着救命车招唤,小白鱼的下半身靠两只脚撑在树杈上,把那支细细的树叉踩出“折”“折折”的断裂声……。
不好,小白鱼要跳车了,小白鱼要跟我们一起上救命车了!
哥哥一急,大叫起来:
小白呵,你乖,你别跳呵!要跳伤的呀!
小白呀!乖呵…。”
二天后的早上,哥哥回来了。
哥哥额头上贴着纱布,右手绑着绷带,左脚还有些跛。
家,已经不存在了。街道帮困办派来的工人正准备铲除破梁烂板。
哥哥回来是找小白鱼来的。要不是芦花鸡伤势严重,哥哥当天就想回来找小白鱼。
哥哥的伤是外伤,皮肤除了擦破或被乱飞的杂物割开一个小口,其他无大碍。
爸爸身上除脚髁处擦伤,其它竟完好无伤。同时,由于医生精心护理,爸爸的肺气管炎的毛病倒好了许多。
芦花鸡伤的很惨,二支翅膀根折裂了引起大出血而休克。
医生说,芦花扑在爸爸身上的那一刻实在太猛烈了,可能她想把爸爸的肚子给包起来保护,就像老母鸡保护自己的小鸡那样,一遇敌情,老母鸡赶快张开翅膀保护小鸡仔们躲到她的翅膀下……。
医生说,虽然她不是宠物医生,但是,据她的阅历和知识,一只年青的小母鸡为主人这样勇敢献身的事真让她感动万分。医生说,她会想方设法救活芦花,会想方设法把芦花折断的翅膀接活。
年青的护士更是个个热泪盈眶地飞来飞去在芦花身边忙碌。
医院本来是想把芦花送到宠物医院抢救的,可是,宠物医院的医生在电话里说医治狗,医治猫,都没问题,唯独没给鸡鸡鸭鸭看过病。
看着气若游丝的芦花,给哥哥爸爸治疗的医生们坐不住了:
这么勇敢这么忠诚的鸡,比起我们人类中的部分人,优秀多了,这样优秀的人岂能见死不救?!
医生们当场拍板:救!并且一定要救活!小芦花实在是侠义心肠的典范!
二天后,芦花鸡醒了,她能啜水了,她的血止住了,她的翅膀断裂处缝补好了,芦花鸡得救了!
芦花的两只翅膀中部以上连着翅根的那部分全扎上了白绷带,以下部分自由地松散,因此,远看就像二把羽毛扇子,很休闲很惬意的那种扇子。
哥哥高兴极了,捧着芦花小小的脸蛋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哥哥说:
芦花呀,哥哥这辈子记住你的恩德,哥哥等会出去买面包虫给你吃。
芦花呀,我们都住在医院里几天了,小白鱼可惨了,家没了,我们又不见了,小白鱼会急得发疯的。
芦花呀,给你喂完茶,哥哥要回家去找小白鱼了,你在医院要乖,听到吗?
芦花听懂了,她没力气回答,只是使劲的眨了眨眼睛,粉红的鸡冠点了几下子。哥哥明白,芦花在说,快去,快去找小白鱼!
哥哥围着变成废墟的家一遍一遍的找,一声一声地轻唤着小白鱼的名字,不见小白鱼的身影。
哥哥翻砖倒柜的在废墟中到处查找,仍不见小白鱼的身影。
小白鱼会到哪儿去了?
小白鱼是不是寻着气味到医院去了。
然后,在路上走迷了?
小白鱼是不是四处觅食时被坏人抓走了?
想到小白鱼有可能被坏人抓走,这个臆景一下子让哥哥发狂起来,他一边找一边发疯似的围着家园来回奔跑着……
家,原来就这么一点大,如今已塌了,成了一堆垃圾,盆盘罐罐七倒八歪地散落在地上。
园子,原本也就这么一点大,如今,小白鱼的窝,已经无影无踪了,芦花鸡的窝依着断墙还在。
看着芦花的窝,想到在那场可怕的风暴和大火中,小白鱼冲进房叼起爸爸的衣裳往床下拽的情景,哥哥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
哥哥抚摸着芦花鸡的窝顶,抚摸着窝的门框,抚摸着窝里那用枯草做成的有些潮湿的床垫,突然,哥哥的手指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有些微热的东西。哥哥大惊,忙趴在地上朝鸡窝看去……
啊呀!小白鱼啊,你怎么藏在鸡窝里啊?
哥哥一边叫着一边用手抚摸着小白鱼。
小白鱼却没有回音,柔软的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
哥哥赶紧用双手围着他的身体,很轻很柔很不舍的双手把小白鱼捧出窝外。
就在哥哥把小白鱼捧出窝外的时候,“咯落”一声轻微的滚动声,捧着小白鱼的哥哥朝窝里看:
哎呀,怎么有这么多鸡蛋啊?
呀呀!小白鱼啊,鸡蛋从那儿来的啊?
小白鱼沉睡着,那身洁白如银的长毛沾满了泥巴和污迹,二只虎蹄般手指血迹渗流,英俊而有威势的脸庞也有被什么东西抓破渗血的痕迹,连耳尖也有渗血的痕迹。
邻居们听到哥哥的叫唤,已围扰过来。
隔壁大娘说:这二天就看到咪咪跑进跑出的,嘴巴里老含着一个老大的鸡蛋。
一个大爷说:我经过菜市场旁饭店,你家的咪咪在饭店里跑来跑去的,我叫他,他也不应一声。
一个大姐姐说:咪咪好可怜哦,我怕他饿了,就把鱼儿送来给他吃,他狼含虎咽的一下子全吃光了,骨头渣都吃掉了。
还有一个大哥哥说:猫咪毕竟是猫咪,他老帮人家捉老鼠,我们看到好几回了。
不是的、不是的!
二个气喘嘘嘘的阿姨同时说:
小白鱼真是一个通人性的神奇的猫猫,他帮我们抓老鼠,我们给他鱼吃,他摇头不吃,指着蓝里的鸡蛋要。我们觉得很好玩,猫咪要吃鸡蛋,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于是,我们对他说,你抓二只老鼠,我们给你一个鸡蛋,你抓四只老鼠,我们给你二个,以此类推……想不到,小白鱼听懂了,他在屋前屋后灶间柴堆米缸上油缸下到处找老鼠抓老鼠……我们做大人的不能欺负小孩子啊,这个小孩子又是如此通情通理的。所以,我们就给他吃鸡蛋,可是,他拿到鸡蛋,却不吃,总是含着鸡蛋一溜烟地跑了。我们有点奇怪,就跟着他跑,一直跑到你们家,才发现他把鸡蛋都藏在这个窝里了。
说着,阿姨蹲下来拨弄着芦花鸡窝里的的草垫说:
他藏的可好哩,草垫上面有,草垫下面也藏着!
……众人闻之都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
阿姨又说了:他可累坏了,自从给他鸡蛋,他就没消停过,没日没夜的抓老鼠。我们那一片饭店里的老鼠都被他抓光了!
这不,一个、二个、三个……呵唷唷,二十六个蛋呐!
哥哥把脸紧贴着小白鱼那又是血迹又是黑泥斑斑的小脸,泪水不停地滴落在小白鱼的身上。
小白鱼被泪滴惊醒了。
小白鱼睁开眼看到哥哥,惊喜地在哥哥怀里一下子坐起来:
哥呜哇,哥呜哇……
小白鱼的眼眶红了,他激动的哭了,围观的人群中有的也抹开了眼泪。
在人们嘁嘁嗦嗦摁鼻子擦眼泪的声音中,还夹带着一声声轻微的叹息声,这极轻极微的叹息声小白鱼听到了,哥哥听到了,细心的人们也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像人又不像人,那,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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